2025年夏天，詹姆斯自2003年進入聯盟以來，第一次發現主動權不在自己手里。

如果勒布朗認為他是籃球圈的GOAT，那么他可以將之理解為GOAT的詛咒。因為被更多人承認的籃球GOAT 邁克爾-喬丹，在他的職業生涯最后一段歲月，也有過這么一段無可奈何的日子。

1999年，喬丹第二次退役。退的時候轟轟烈烈，但接下來就像2007年從金山公司離職的雷軍，財富自由了，不用上班了，人卻變得空虛了，該干點啥呢？

按照喬丹原來的計劃，芝加哥公牛老板萊因斯多夫會賣給他一些股份，再邀請他進入球隊管理層。這是魔術師的待遇，哪怕是因為感染艾滋病毒不得不離開NBA，魔術師也從湖人老板巴斯那兒買到了4.5%的股份。

但萊因斯多夫拒絕了。

喬丹只能瞄準其他球隊，先是試圖收購夏洛特黃蜂隊（現新奧爾良鵜鶘），當時的NBA總裁大衛-斯特恩都跳出來支持，“我們歡迎邁克爾以另一種形式回到NBA”。黃蜂老板喬治-辛恩將球隊定價為1.6億美金，只愿意賣給喬丹50%的股權，并且不給喬丹商業層面的控制權。雙方拉扯了一個多月，最后喬丹宣布終止收購。隨后，溫哥華灰熊隊又和喬丹聯系到了一起，但他們只談了一次就一拍兩散，灰熊同樣不愿意給喬丹管理權。

此時，一支看起來不可能和喬丹發生關系的球隊，出現在他的面前，華盛頓奇才。

1998年，NBA因為勞資協議談不攏停擺，球員和老板鬧得不可開交，喬丹是球員中的強硬派，奇才老板亞伯-波林是資方的強硬派，雙方劍拔弩張，喬丹說話毫不客氣：“如果你賺不到錢，就把球隊賣掉。”

波林很憤怒，“你算什么東西，敢叫我賣球隊？”

謊言不會傷人，真相才是快刀，因為波林此時確實正在猶豫賣不賣球隊。波林在華盛頓擁有兩支球隊，一支是冰球聯盟的華盛頓首都人隊，另一支就是奇才。1995年，波林通過貸款，投入共計1.8億美金建造新球館，也就是現在的第一資本競技館，主要目的還是要拓展自己在華盛頓的影響力。

花錢很爽，賺錢很難。尤其是奇才隊，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就變成一支徹頭徹尾的爛隊，從1988-89賽季到1997-98賽季，只進了一次季后賽，首輪就被淘汰。1998-99賽季，奇才場均觀戰人數是16099人，聯盟第21位；1999-2000賽季又下跌到14982人，也就在這個賽季，奇才虧損4000萬美金。

波林真被逼到絕境，他當時也快八十歲了，想要扭虧為盈是力有未逮。1999年，波林把首都人隊賣給了泰德-萊昂西斯，與此同時還賣給他奇才隊44%的股份，總價2億美金。雙方做好約定，如果波林出售奇才，萊昂西斯有優先購買權。

萊昂西斯就是現在奇才隊的老板，很低調，在1999年更是無人知曉。其實他和庫班發家致富的路數完全相同，時間也相差無幾，都是靠互聯網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后期撈了票大的，兩人當時的身家都是差不多十億美金。庫班買了小牛隊，各種騷操作，加上在電視上搞達人秀，全美聞名，萊昂西斯悶聲發大財，當了首都人隊的老板，在冰球聯盟開會時一言不發。

萊昂西斯和庫班一樣，是真的喜歡籃球，買首都人隊都是為了未來買奇才的全部股權做準備，但他玩不來庫班那種插手球隊的做法，一方面是波林人老心不老，把奇才捏得死死的，另一方面就是萊昂西斯覺得自己不專業，在籃球圈里說話沒人聽，需要“有聲量”的盟友。

喬丹和萊昂西斯，算得上一拍即合。

萊昂西斯主動出擊，先和喬丹的經紀人法爾克套近乎，詢問喬丹的去向和需求，了解內情后又直奔芝加哥與喬丹見面。喬丹想買奇才的股份并且參與球隊管理，萊昂西斯覬覦喬丹的明星效應和聲望，雙方只見了幾次面，就決定合伙一塊兒干大事兒。

但他們的前方還有一道絆腳石，奇才大老板波林，他不同意，喬丹就來不了。

萊昂西斯是一個出色的和事佬，在波林和喬丹之間數次周旋，努力滿足每一個人的愿望。對波林，先談錢再談控制權，讓奇才名宿昂塞爾德繼續擔任總經理，對喬丹，給最終控制權，讓他當籃球運營總裁，合同5年，只需向波林匯報。

最后，萊昂西斯親自帶著喬丹前往波林的別墅，實現了表面上的“一笑泯恩仇”。2000年1月，三方終于敲定合同細節，喬丹從萊昂西斯那兒買下奇才10%的股權，還包括首都人隊12%的股權，以及，5年的合同到期后，他能獲得10%的期權股份，未來將擁有總股權的20%。

但話說回來，萊昂西斯低三下四，波林忍辱負重，只為了成全喬丹從退役球員到老板的進化，是不是道德水準太高尚了？世界上有很多好人，他們會助人為樂，舍身救人，但這樣的人一定不會是NBA老板。

萊昂西斯和波林都相信，如果喬丹做吉祥物，會為奇才賺很多錢，而喬丹又必然不甘心做吉祥物，他將一步步走向球場，會為奇才賺更多錢。

事實確實如此。

2000年1月底，喬丹正式宣布成為奇才的小老板和籃球運營總裁，華盛頓特區歡聲一片。當時的美國總統克林頓罕見地前往奇才主場看球，和喬丹在包廂里談笑風生。不過，籃球運營總裁是不能幫球隊贏球的，至少不能立竿見影，2000-01賽季，奇才19勝63負，“幸運”的是，他們拿到了狀元簽。然后，就是喜聞樂見的選秀大會，喬丹作為奇才的拍板人，用狀元簽選了夸梅-布朗。

至此，喬丹已經忍不住要上場了。

每個人都會有路徑依賴，讓一支球隊贏球，球員和管理層是兩種不同的方式。后者需要忍耐、等待，但喬丹不想浪費時間，他只想贏，馬上贏，一直贏。

那么熟悉的路徑就只有一條，他親自上場打球。

2001年9月25日，在美國“911”事件之后，喬丹宣布第二次復出，每年薪金只拿100萬美金，全部捐助給“911”事件的遇害者家屬。

從球員到老板很不容易，從老板到球員也不輕松，按照NBA規則，喬丹必須賣掉所有的股份，于是他手里10%奇才的股份、12%首都人隊的股份就被萊昂西斯回購，與此同時，他10%的期權股份不了了之。

喬丹與波林達成了兩份協議，一份是口頭協議，等到喬丹再次退役，他將回購10%的股份；一份是白紙黑字的協議，為彌補喬丹打球時的薪金損失，他會在球員合同期滿后得到1000萬美金的補償。

波林埋下了一個伏筆，不愿意簽回購協議，給出的理由是違反了勞資協議，但其實他簽下的1000萬美金補償協議，同樣也違反了勞資協議。

喬丹高估了波林的道德底線，只是此時他茫然無知。

2001-02賽季，喬丹復出，聘用了他熟悉的主教練道格-柯林斯，他打了60場，場均拿到22.9分、5.2次助攻和1.4次搶斷，這60場奇才30勝30負，但他因傷缺席的22場，奇才7勝15負，總戰績37勝45負，無緣季后賽。

2002年9月，奇才用漢密爾頓從活塞換來了喬丹的北卡校友斯塔克豪斯。用一個未來的全明星換來當打之年的全明星，符合贏下當下的交易邏輯，但所有的交易對錯，都只看最終的結果。

2002-03賽季，喬丹場均拿到20.0分、3.8次助攻和1.5次搶斷，他甚至還打了15場替補，奇才還是37勝45負，無緣季后賽，最后5個主場全敗，其中包括與活塞的加時輸球。漢密爾頓在加時賽中為活塞拿到6分，喬丹加時賽一分未得，斯塔克豪斯只拿到2分。

喬丹，偉大的籃球之神，在華盛頓特區墜落了。

奇才的老板們不在乎，因為他們撈的盤滿砵滿，由于喬丹的復出，奇才的全美直播場次增加了7倍，主場上座率從不足6成到場場爆滿。兩個賽季，奇才由原來的虧損4000萬到盈利3000萬美金，一進一出就是7000萬美金。

喬丹第三次退役，這一次他不準備再回到球場，而是想回到籃球運營總裁的位置，繼續做奇才的小老板。

突然之間，全美媒體開始爆料，喬丹的奇才隊友受夠了，不愿意再和他共事。喬丹從籃球偶像變成了隊霸、罪人，欺凌每一個隊友。

喬丹交易漢密爾頓不是因為合同的問題，而是漢密爾頓和他吵架，說再也不想做媒體筆下的“喬丹馬仔”了；

喬丹威脅隊友拉里-休斯，如果他給斯塔克豪斯而不是喬丹更多地傳球，他就要坐冷板凳；

泰倫-盧，現在的快船主教練，當年奇才的替補，每次上場都會把球傳給喬丹，“如果他不那么做，他在聯盟就待不下去了”。

最后，他們以一個后來沒人承認的故事作為結尾。

喬丹在奇才的最后幾場比賽，更衣室里開了一個沒有喬丹的小會議，球員們聚在一起，商談是否要給喬丹準備退役禮物，大家都左顧右盼，沒人說話。直到最后，角落里有人說，“算了吧”。

所有人如釋重負，不送禮物了。

喬丹看到了這些新聞，沒有做太多辯解，他以為這是奇才的談判手段，或許想讓他交出一部分權力，又或者想抬高股份的價格。

他太缺乏宮斗的敏感性了。

萊昂西斯和他進行了談判，雙方談了90分鐘，萊昂西斯委婉表示，他可能不會將10%的股份再賣給喬丹了。隨后，波林走進了會議室，他們又談了5分鐘。

這5分鐘，或許是喬丹人生中最屈辱的5分鐘。

波林用他37度的嘴，對著喬丹說出了零下37度的話。

“我們不是同道中人，我不會讓你繼續掌控球隊。”

“我買下這支球隊，當了39年老板了，我決不會把這支球隊交給你，不會再賣給你股份了。”

“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當拍檔。”

然后，波林拿出一張1000萬美金的支票。“我們兩清了”。

喬丹甩開了那張支票，罵了一句臟話，鐵青著臉離開了。《紐約時報》援引了喬丹密友的一段話，將這次經歷形容成喬丹自高中落選校隊之后的最大挫折。

2009年，喬丹入選名人堂，他在演講中提到高中落選校隊，調侃頂替他入選校隊的勒羅伊-史密斯，但他沒有提奇才，沒有提波林。

那是他從神到人，又被另一個人耍弄的痛苦往事，是他內心深處的一道傷疤。

GOAT不是萬能的，一個領域的GOAT，在另一個領域有可能只是普通人。

球員喬丹的價值是無限的，他可以怒懟任何人，萊因斯多夫一邊嘟囔著“我會后悔的”，一邊給他簽3000萬美金的大合同；當所有人都覺得喬丹會和公牛綁在一塊兒，喬丹退役后卻聽到了一句響亮的“不”。

余勇可賈，能上場打球的喬丹，可以讓波林放下仇恨，但只要他不再回到球場，波林又恢復了記憶，有仇必報。

2015年，喬丹再一次和萊昂西斯合作，他們再加上庫班向體育數據公司Sportradar投資了4400萬美金。2021年，Sportradar在納斯達克上市，喬丹敲鐘。如今，Sportradar公司總市值超過80億美金。

好吧，時間和金錢，總能抹平所有的創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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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文/行長）